折染

人菜瘾大

江海未解离【BG/中篇/上古神话背景】(3)

3

是的,我有一个姐姐。

这基本是一件不为人知的事。

本来我也是不知道的,可刚巧我儿时贪玩不愿被逼着修炼术法,大晚上偷偷跑出去玩,正好碰见在月光下靠在岸边的我的姐姐。

那时的我能确定她跟我是姐妹关系,因为我们几乎长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。

她看到了我,吓得面色惨白,慌忙拿起旁边的面具戴在脸上,就要沉到水底。

我扑上去抓住她,没让她走成。

“你是我的妹妹吗?我从来都不知道我还有姐妹,你不要戴面具啊,咱俩长得可真像!”

我从没见过鲛人族有同辈的亲兄弟亲姐妹,现在好不容易见了一个,还正好是我的姐妹,我实在是开心坏了。

没想到她十分努力地想要挣脱我的手,慌慌张张地说:“我不认识你,我跟你没什么关系,我也不是你的妹妹……”

“那你就是我姐姐啦!你叫什么名字啊?我叫漆尧,你呢?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你啊。”

“我跟你真的没有关系,你快让我走吧。”

我没怎么听她说话,自顾自的想着我的问题,自言自语道:“要不明天我去问问族长这是怎么回事吧……”

“你不要,你不要说你见过我,千万不要跟族长说……”她浑身都在发抖,我看着她仓皇的眸子,猜想此时她面具下的脸应该更白了几分。

“我可以不跟别人说,那你要告诉我你到底是谁嘛。”我跟她谈着条件,“你告诉我你是谁,那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啦,我谁都不会说的!”

她看着我,突然就哭了。伸手把面具摘下来,我清晰的看到了那张与我极其相似的脸。

“我,我是你的姐姐……”

之后我们在岸边坐到了天亮,她跟我说了好多关于她的事。她说她没有名字,住在很深很深的地宫里,只能偷偷跑出来,还不能被人发现。如果出门必须要带上面具,不能让别人看到她的脸,今天晚上她看周围没有人,也想试试摘下面具是什么感觉,就碰到了我。

“所以,你不能让别人知道你是我姐姐吗?”

她点点头。

“还不能出来玩?”

她点头。

这样就不能见面了,好伤脑筋。

我思考了好一会,突然拍了一下手,想到了好办法:“那我偷偷跑去找你就好了嘛!”

“这样可以吗?”

“当然可以了!我真的想跑没人抓得住我,我一定可以不被别人发现偷偷来找你的!”我拍拍胸脯,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。

她咬着嘴唇,私心是很想答应的,但她也知道这样是绝对不行的,是违背族长意愿的。

“我会很小心很小心的!”

她最终还是同意了。

我跟她回了她住着的地方,发现那里与其说是地宫,倒不如说是一座牢笼。周围没有任何声息,只有水波的声音,眼前的台阶不知通到哪里,只能感觉我在向越来越黑的地方走。走到台阶的尽头,隐约有些光亮,青色的光芒照在黑色的大门上,门上拴着一把锁还加着法术的封印。她念了个周瑜,铁门旁边便出现了一个小门,她抿了抿嘴,说道:“我就住在这里。”

我愣了一会,便笑着跟她说:“住在这里好安静啊,我以后一定要多来陪陪你!”

她淡淡的笑了下,跟我挥手告别,便从小门进去了。

回去的路上,我一直没缓过来。

我的姐姐,就这样一个人在这样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生存吗?到底为什么,明明是一胎双生,我与她的命运却这么不同?

我想不明白原因,便去偷了族长的钥匙,去藏书阁偷偷看了那些禁书。

 

鲛人一族本是南海的一大部族,人丁兴旺,虽寿命比不得上神,但也族人术法高强,骁勇善战。后来天魔大战,族长和众多族人自愿加入了刑轶战神麾下,与其共抗魔族,最后无一生还。刑轶战神本想为鲛人族善后,可他最后为了关闭魔界的大门,与安歌上神一同献祭。鲛人族群龙无首,族里当时只剩下一对双生子算是翘楚,族长只能有一位,于是他们两个为了争族长之位,斗得你死我活。最后弟弟杀死了哥哥,成为了族长。

哥哥想着自己拿到族长之位十分不易,便宣布自此鲛人一族若有多生子,只能留一个。

老族长留下的威严让“族长”这一名号带了些威严色彩,强权之下的愚民便不去分析威严的究竟是这一个名号,还是戴着这个名号的人了。这样的“习俗”便一直一直延续了下来,鲛人一族人愈发的少,也愈发的平庸,沦落成了南海里不起眼的小族。

所以说,我的姐姐本来是活不下来的,可现在不知道什么原因,她活下来了。

好像比起其他那些被处死的双生子,好像她的命运是最好的了吧。

可我仍旧恨不得回到过去把那个提出这个制度的族长胖揍一顿。

我心里憋着火气,更想好好补偿姐姐。我有的东西,一定会再给她拿过去一份,我学的东西,也一定会偷偷再交给她一遍。

有一天,族长谈到了我出生的事。说是我出生时,南海上空有玄鸟徘徊不去,日月同出,荧惑守心,是吉的不能再吉的吉兆。

我脱口而出道:“那怎么能确定这吉兆说的是我,而不是姐姐呢?”

族长瞬间冷了脸,打了我一巴掌,沉声说:“你没有姐姐。”

我不敢反驳,却也不承认他的话,跪在地上,咬着牙不吭声。

“只有你出生的时候才有吉兆,而且你没有什么姐姐,你是鲛人族的少主,以后要成为族长的人,你给我记住了。”

当天族长罚我跪了三个时辰,本想听我认错,我硬是一声不吭的跪着,毫不悔改。

族长气的甩袖子走了。

当天晚上,我给膝盖上了药,一瘸一拐的去见我姐姐。她却隔着门哭着说以后都不让我来了。

“你就当我早就死了,你从来都没有见过我就好了。你有你自己的生活,漆尧。我只是,我只是不应该出现……”

我的姐姐那天小声的哭着,劝我快点走。

我不知道铁门后面到底有没有人在她身边,所以我什么都没说,又一瘸一拐的走了。

但那个时候,我在心里发誓,我一定要尽快成为族长,把那什劳子制度全部废除,把我姐姐从那暗无天日的地牢里接出来,亲手帮她把面具摘下来。

之后,那座地窖里再也没有了姐姐的气息,晚上我也再也没从岸边见过她,但也许是一胞双生的我们气息相连,我能感觉到她是活着的,所以定是族长把姐姐关到了别处。

我再也没提过关于“姐姐”的事,每天跟着族长和族里的其他长老学习术法,十分听话。

——那只是表面上。

背地里,我偷得族长的一缕剑穗,把偷学来的追踪术作用在剑穗身上,凭着它找到了姐姐藏身的地方。

那已经不属于鲛人族的势力范围了,是南海的公共区域。有很多没被鬼族收留的凶鬼恶灵会在这里游荡,像是一个“三不管”地带。她被关在石洞里,被带着复杂纹样的石门封了个严严实实。

担心打草惊蛇,我又回了鲛人族,半夜去了藏书阁,终于找到了打开石门的方法。

我打开石门走进石洞,窄路的尽头有点点荧光,那里仿佛坐着一个人。我摸索着一步步向前,她听到了脚步声,把我当成了族长,站起身轻声说:“我一直待在这里,没有乱走,您放心。”

她向前走了两步,有些为难地开口道:“阿尧她最近好吗?”

我鼻子涌上一股酸意,紧跑两步一把抱住了她。

“阿尧很好,阿尧一直都很好。”

她愣了一瞬,下一秒回抱住我,哽咽道:“你怎么来了啊,你应该在外面好好待着的……我以为是族长来了,怎么是你啊……”

“我在族长身上下了追踪术,不然就找不到你了。阿姐,是我的错,我一时口快把你暴露了,才让你被关在这里,是我不好……”

“没事,我在这里待着,就说明阿尧很好,这就够了。”

当时的我沉浸在与她相见的喜悦中,并没意识到这句话的意义。可等我真正明白这句话的含义时,就已经被鬼九刀捅了个透心凉。

我告诉姐姐解开石门封印的方法,又把族长的剑穗给了她。

“这个剑穗可以感知到族长的气息,如果他快过来了,剑穗会发光,你就回到石洞,把封印再还原回去,这样就不用担心他发现了。”

她把剑穗收在怀里,郑重的点了点头。

“我会好好修炼法术,尽快立下功绩成为下一任族长。到时候,我一定会把你救出来。等着我。”

“好,我等着阿尧成为族长的那一天。”

就这样,过了一百年。我的生活除了修炼,就是偷偷找姐姐玩,但凡我有的东西,一定要偷偷给她也带过去一份。族长见我乖巧稳重,只当我找不到姐姐死了心,也不再时常去石洞。这一百年里,我们都过得不错。

顺便一提,我的姐姐给自己想了个名字,叫绥英。我问她这名字有什么含义,她却红着脸支支吾吾的让我不要再问了。

我心下了然,看着她笑。她被我笑得一脸不自在,却也不知想到了什么,低下头红了耳朵。

鲛人一族的规矩并不是一定要等着前族长因故消亡后才能继任,大多数情况是等着少主有了可以带着鲛人一族走向繁荣的能力,便可以把族长之位让给少主出来。历史上除了几位过度专权的族长,大多数情况下的权利交接还是比较顺利的。

现在的族长一心一意教导我,却总觉得我没有独当一面的能力。

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。

魀雀被厉鬼附体,成为邪灵,在南海作乱,生吞了不少没有自保能力的妖和人。

族长警告我不要去,说是魀雀现在吸食的妖和人已经让它的能力又进步了一些,我去恐怕会有危险。我嘴上应着,私底下却打探好了魀雀的能力和弱点,拿走了族长的太阿剑,想要除去魀雀这个邪灵。

我想,哪怕受些伤也没什么紧要的,只要我能活着回来,那就可以向族人证明,我可以成为这个族长了。

太阿剑刺入魀雀头颅的时候,它也没让我好过。它把体内的邪气凝成箭矢,射中了我的身体。我能感觉到我胸口的鲛珠被锁链紧紧锢住,难以喘息。

我拎着魀雀的头颅,撑着一口气回了南海,之后便不省人事了。

再度苏醒时,我的鲛珠已经恢复了原样。可我总觉得我的记忆有些不同,也失去了一种感觉。

南海都知道鲛人族少主只身除掉成为邪灵的魀雀,还全身而退,族人认可了这个少主的能力,我的心里却空空荡荡的。族长想把族长之位让给我,我却推脱掉了。

“我年纪还小,还需要好好历练。”

本不应该这样的,但我突然感觉我好像失去了目标,过得怎么样都无所谓了。

在我无所事事的这段时间,我遇到了鬼君少渊。

他在月光皎白的夜晚来到了海岸,看到了坐在礁石上发呆的我。他嘴角挂着笑,温声道:“你,很像我的一位故人。”

少渊待我极好,他事事都迁就我,怎样都顺着我。

我是真的喜欢他,可他的一举一动甚至是每一个表情都是算计好了的,就是要让我喜欢他,离不开他。

我什么都看不透。

族长说少渊心思深,不是良人,我却执意要与他成婚。没想到报应来的这么快,我穿着鲜红的喜服,被他用鬼九刀捅穿了胸口。

他脸上温柔不再,取而代之的是滔天的恨意。

这恨意从何而来?我不懂,他便一字一句讲给我听。

他告诉我,我不过是受了邪灵魀雀的攻击,伤了鲛珠。虽然难好却并不致命,族长就生生取走绥英的鲛珠,给了我一副健全的身体。

他还说,绥英总是说我对她很好,那都是我在骗她,骗她心甘情愿用献出鲛珠。自绥英死了之后,我竟半句话都不提她,还说自己没什么姐姐。

他还说,既然鲛人一族用这样残忍的手段害了绥英的命,那他就要悉数讨回来。

“你们既然没人在乎绥英,那从今往后,她就是我鬼界的人,以后是死是活都跟鲛人族无甚关系。”

我躺在地上,看着他的背影,感觉生命力渐渐流逝,那些消失的记忆却渐渐回笼。

我想告诉他,我从来没有骗过阿姐,我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。

我只是,被封住了记忆,忘记了我的阿姐。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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